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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草山行腳】11304  幽默大師走過人間

被譽稱為「幽默大師」的林語堂，是個來自閩南山鄉的孩子，被林語堂暱稱為「媽咪」的妻子廖翠鳳，卻是閩南鼓浪嶼首富的千金。兩人截然不同的家庭背景，和完全相左的習性，卻在媒妁之言成婚後，在施與受之間找到平衡點，而譜出終生幸福的美滿婚約。這位山鄉的孩子在妻子扶持下，從窮鄉僻壤走向世界桂冠詩人的殿堂，腳踏東西文化，成為名滿天下的作家。走訪陽明山上的「林語堂故居」，我更深一層認識悠然走過八十二個寒暑的大師，和聽到更多從前不曾聽聞有關大師的故事。

林語堂（1895-10-10 – 1976-3-26）福建龍溪縣坂仔村人（今漳州市平和縣人）。1916年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英文系。留學海外，於1921年獲得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，1922年獲得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。返國服務，先後擔任北京大學英文系主任、廈門大學文學院長、香港中文大學研究教授，及國際筆會副會長。

1924年5月，林語堂首將英語「Humor」翻譯成「幽默」，並在1932年創辦<<論語>>半月刊，提倡幽默小品文，被世人譽為「幽默大師」。其實「幽默」一詞並不是林語堂先生創造的，他只是加以鼓吹和應用。1966年，林先生定居台北後，有次應邀參加某學院的畢業典禮。由於冠蓋雲集，典禮冗長，輪到他發言時已經是接近午餐時間，學生有些浮燥。他上台時，開場白借用丘吉爾（Winston Churchill）的名言『A good speech should be like a woman’s skirt: long enough to cover the subject and short enough to create interest』，說『演講要像迷妳裙，愈短愈好』。全場先是鴉雀無聲，繼而掌聲如雷。從此這句話成為「幽默大師」的經典名言。他還有一句俏皮話也傳遍全球華人社區，『最理想的萬國生活是住英國房屋、用美國設備、雇中國廚師、娶日本老婆、交法國女友』。「幽默」一詞現在已經普遍被應用，甚至由於語言的相約成俗，產生了動詞的用法，「幽他一默」，意思指嘲弄或取笑一個人。

林語堂回台灣定居後，將他的生活經驗寫成小品文章＜來台後二十四快事＞，充份發揮他詼諧幽默的個性，令人讀之莞爾。特節錄兩則分享：

之一：「初回祖國，賃居山上。聽見隔鄰婦人以不乾不淨的閩南語罵小孩。北方人不懂，

我卻懂。不亦快哉！」

之二：「到電影院坐下，聽見隔座女郎說起鄉音，如回故鄉。不亦快哉！」

大師一生的著作等身，其中＜生活的藝術＞是所有著作中，譯本最多、銷路最廣的作品。在書中他指出，一個理想的人生並不是要當個完人，應該只是一個討人喜歡、合情合理的人。他自己盡量去達到這個境界。

另外，有三本以英文寫作的作品：＜吾國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＞（1935）、＜京華煙雲Moment in Peking＞（1939）、＜風聲鶴唳A Leaf in the Storm＞（1941），對中華民族的性格精神和中國傳統社會，有精闢的觀察和詮釋，是歐美人士瞭解中國民情的重要參考資訊。

林語堂自謂他有『西洋人的頭腦，中國人的心靈』，同時他也自擬對聯，曰「兩腳踏東西文化，一心評宇宙文章」。體現在生活上，他不但是位語言學家、文學家、也是一位英語教育家。早年他和語言學家趙元任共同創造出「國語羅馬字」，以羅馬字母來標注漢字讀音，對現在通行全球的「漢語拼音」，產生啟發和促進的作用。他於1930s年代編輯＜開明英語讀本＞及＜開明英語文法＞，成全國各校通用教材。更在77歲的高齡，完成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＜當代漢英詞曲＞。

此外，他也是一位發明家、一位傳統媒妁之言婚約中的好老公。有鑑於中文檢字技術不夠發達，學術界不滿意＜康熙字典＞的部首檢字法，林語堂乃全力研發中文檢字法則。傾家盪產，負債累累，終於發明了「明快中文打字機」（取意”明”易”快”捷），在1952年獲得美國專利登記。其中的關鍵技術「上下形檢字法」，後來授權給台灣神通電腦公司，做為中文電腦輸入法，稱為「簡易輸入法」。

1910s年代，林語堂就讀上海聖約翰大學時，接受閩南同鄉廖姓同學到鼓浪嶼家裡做客。在那次的邀宴中大師認識了鼓浪嶼首富廖家二小姐廖翠鳳。他在書中寫下：「在吃飯時，我知道有一雙眼睛在某處向我張望。後來我妻子告訴我，當時她是在數我吃幾碗飯」。林家來提親時，廖母不捨女兒富家千金下嫁窮困的山鄉牧師之子，準備予以拒絕。但是廖二小姐一句『窮有什麼關係？』因而成就了一樁金玉良緣。

1919年1月9日，窮學生林語堂與二小姐廖翠鳳舉行了婚禮，然後相偕負笈美國哈佛大學。婚後，林語堂向廖翠鳳商量說：「結婚證書只有在離婚時才有用，我們燒掉它吧！今後用不着的」。於是一根火柴將結婚證書給燒掉了。

兩人的家世背景南轅北轍，當調皮的山鄉孩子，遇見嬌貴的富家千金，生活很不同調，但是他們兩人都有過人的圓融EQ，將差異化做琴瑟和諧的樂章。吃飯時，大師喜愛吃雞翅膀、雞脖子，而千金卻只挑揀切得方正的雞胸、雞腿肉塊。大師有文人雅士派頭，不喜拘束裝扮外表，千金卻是大家閨秀，每天梳妝得亮麗光鮮，同時還會嘟嚷，要求大師去修整門面。大師被搞煩了，最多只是喃喃自語『我以為我早就小學畢業了』，千金卻只笑而不語，大師只好搞笑的學嬌妻的腔調『去刮鬍子、洗掉眼屎、剪掉鼻孔毛』，乖乖去清理門面儀容。 

有一次他們去希臘雅典旅遊。文人丈夫對古典建築讚不絕口，對深藍清幽的愛琴海稱譽有加，興奮異常；千金妻子則坐下來捶捶酸疼的小腿，不屑一顧地說：『我才不住這裡，買一塊肥皂還要下山，多不方便』。誰知1966年大師決定到台灣定居，蔣介石為籠絡文人，撥出陽明山仰德大道旁的一塊地，供大師築屋定居，林老夫婦還是住到「買一塊肥皂還要下山」的草山之上。命也！

窮小子唸「聖約翰」時，目睹上海十里洋場大戶人家，都居住紅瓦白牆的西班牙式庭園洋房，與上海民間弄堂石庫門宅第非常不同，心生羨慕之情。所以林語堂在設計他在陽明山的住宅時，除了以四合院佈局，也融入西班牙建築的元素，例如雪白的外牆、走廊上螺紋式柱子、以及二樓的觀景陽台。屋頂則以藍色琉璃瓦構成，天井中有一池山水，種植綠竹，飾以石堆假山，十分素雅，也滿足大師愛竹、愛石的嗜好。真如他的文章寫的：「宅中有園，園中有星；屋中有院，院中有樹；樹上有天，天上有月。不亦快哉！」

大師曾說讀書的目的有二：「面目可愛」和「語言有味」而已。我對原貌呈現的書房展示間特別有興趣，因為就是門口這張面窗的書桌，大師咬著煙斗，在桌面展開的稿紙上揮灑出字字珠磯的手稿佳作、在古老的英文打字機上，敲打出畢生心血的辭典彙編。

書房旁邊是臥房展示間。大師曾說：「我很需要一個好床墊，這麼一來，我就和任何人都完全平等了」。我回味讀到過大師提倡「躺在床上的藝術」，想到他曾說過的「我相信人生一種最大的樂趣是捲起腿臥在床上。」連睡覺都可以充滿學問，令人莞爾。

餐廳的牆上掛著林語堂手書的「有不為齋」四字。大丈夫有所為，亦有所不為，世上有些事是大師所不屑做的，這就是大師的處世哲學。

一代宗師在這座宅子住了十年。1976年3月26日，大師在香港病逝，享年82歲。妻子廖翠鳳將靈柩運回台灣，安葬於家宅後院，終日與這位山鄉孩子相伴廝守。

我走出大師的故居，似乎聽到大師在他的書中說的：「我好比是一個氣球，她就是沉重的墜頭兒；若不是她拉著，我還不知道要飛到那兒去呢？」不同的個性，沒有成為婚姻的障礙，反而成為他們婚姻互補的因素。據說有一次大師童心未泯，把自己慣用的煙斗藏起來，故作懊悔大叫：「鳳！我的煙斗不見啦！」妻子知道夫君深愛煙斗，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兒，回應說：「堂啊！別著急！慢慢找！」便忙著滿屋子團團轉找煙斗，林老先生卻好整以暇，拿出另一把煙斗點燃，邊吞雲吐霧、邊竊笑，悠哉游哉的欣賞妻子忙亂的樣子。

陽明山春寒料峭，我拉高夾克衣領，在「林語堂故居」站牌候車亭，等待下山的公車。北風中，似乎從宅子中飄出大師捉狹的笑聲和口頭禪「不亦快哉」。願天下有情人都是佳偶！（寫於2014年情人節）

★【讀行天下】

☆ [林語堂故居] (02) 2861-9337 台北市士林區仰德大道二段141號

        開放時間：09:00 – 21:00，周一休舘

        (「仰德大道」假日07:00–15:00禁止小型車輛上山，請走替代道路或搭乘公車。)

      台北捷運[淡水線]或[信義線]往淡水、北投方向，在「劍潭站」下車，二號出口

轉乘[R5]或[小15]公車，於「林語堂故居站」下車，站牌就立在「故居」的門口。

其他設站的公車還包括[260]、[303]、[小16]、[小17永福]。